她打来电话,说风风雨雨已三十载,这些年一直随他的工作地迁徙,日子百无聊赖。朋友极少,只上过两年学的她,同学大多散落不见,时常觉得孤独。说时语气里满是寂凉,好像远远的寒冷的风,吹到我心上,有些凉,有些疼。 在黑夜中的街市跑寻了好几家店,终于寻
她打来电话,说风风雨雨已三十载,这些年一直随他的工作地迁徙,日子百无聊赖。朋友极少,只上过两年学的她,同学大多散落不见,时常觉得孤独。说时语气里满是寂凉,好像远远的寒冷的风,吹到我心上,有些凉,有些疼。
在黑夜中的街市跑寻了好几家店,终于寻得一块喜欢的围巾,大朵的烂漫的玉兰花绽放在紫色的绒布上。我想,她围起来应该很好看。我决定次日带上围巾奔向她所居住的那个离我不远的小城,陪她度过三十岁生日。
初冬的车站不像节假期间那么拥挤,大厅里稀落地坐着一些等车的乘客。姿态慵懒,不慌不忙。几乎听不见有人说话,大概谁也不认识谁。都各自在自己的天地里来去。
上车后,邻座的男子向我打招呼,带着太阳镜,可我未看见窗外有阳光。他讲普通话,我以为他是外地迁到这个小城来的。于是问他是否是外地人,他说不是。我说“讲方言吧,我能听懂”。他便开始一会儿方言一会普通话地讲,讲他家的生意,讲他对情爱的看法,讲话时脸上的青春痘随着脸部肌肉像虫子一样蠕动,即使没人应答他亦喋喋不休。
想起曾经在一位作家书中读到的话,大概意思是,话太多的男子大多有幼稚心理,我开始相信这句话。我亦开始怀疑这类人群是孤独的,他们的内心世界大抵是寂寥的,所以想要用尽全身的热闹融入他人的世界,以此来填满那苍茫茫空旷的内心世界。可越是这样,热闹便离他们更远。
邻座男子的喋喋不休和车内孩子的吵闹声混杂在一起,大概是许久未坐大型客车的缘故,对封闭式的空间很不适应,潮湿闷热的空气和客车的颠簸让我觉得晕眩。窗外的橙树和起伏山峦不断向后闪退,那些挂在橙树上或黄或红的橙子,就像那一去不返的彩色童年,那样耀眼和甜蜜。
我想起她来。
那时年少,我叫她M姐。在那个群山溪流环绕的村庄里,我们一起放牛羊,一起拾柴割草,一起摘野菜采杜鹃花。我们爬到高高的山岗上,手里握着火红的杜鹃,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许诺,要做永远的朋友,谁也不知道永远是多久,但心里想着,大概就是生生世世的,永不消逝的,永不告别的。
那纯真得像一潭春水的情谊,像开在年少岁月里的那些红杜鹃,似火焰般燃烧。让人那样欢喜着迷,又心动。那时呵,真的就以为誓言能够绑住那匆匆流去的时光。所以,尽量把它们说得惊天动地些,厚重肺腑些,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情谊永恒地钉在那里,谁也搬不走,砸不碎。与天地光阴共生,一抬头,就可以看见它在那里。我们,永无告别。
可谁又知,一生这样长,岁月斗转星移,虽然情谊依旧,天下却无不散之宴,我们,早已被光阴之流冲散,各赴各的天涯,各自流浪和成长。我辗转于陌生的城市和人潮,求学和工作。而她,打工、成家。
如今,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,先生考上了公务员。她相夫教子,做惠母贤妻。自小聪慧勤劳的她,和笃实的先生,把家境操劳得殷实。而我,依旧的浮萍一叶,不知何处是归宿。
见到她时,她已经按当地风俗穿了一身红衣,戴着先生赠送的黄金首饰,一身盛装的她看起来却依旧如少女般天真美好,一脸灿烂的笑容,就像故乡山岗上那灼灼艳放的红杜鹃。与我拥抱时不停地重复说“你能来,真好,真好”。
除我之外还有M姐娘家的亲人去陪她度过这个生日,长辈们有习俗传说“女怕三,男怕四”,大概意思是说女子的三十岁很重要,要更加认真的度过,所以,去了二三十个客人为她庆祝生辰。
这次匆匆的重逢再也未能像年少时那般肆无忌惮的谈天说地,她招待亲朋,我便坐在窗边喝茶。她看起来很是快乐,那笑容好像是永不凋谢的花儿般绽放在脸上。孩子在身边总时不时地喊着“妈妈,妈妈”。看着这样的M姐,我亦觉得很开心。可我不知道可以与她聊些什么,年少时总是觉得我们聊上几天几夜也不会话穷,可是现在,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是这样看着。
我想起她之前跟我说的孤独,我想,一个人的快乐和孤独是可以并存的。那些无处不在的孤独,潜藏在那热闹的欢笑之中。
窗外是初冬凛凛的风,吹着,有些凉。她在招待客人的同时会不时转过头对我笑,像年少时一样唤我“丹丹”,水果和零食不停地拿到跟前,多了些客气。我说“你忙你忙,不用管我的,我又不是客人”。
年少时我们相约去山坡上割草放牛,她的背篼里总是放着桃,红彤彤的,像我们年少的脸庞。我们坐在明媚的春光里,山坡下是一间间黛瓦青墙的素旧房屋,那是我们的家。她晃动着双腿从背篼里拿出桃子递给我:“来,丹丹”。我亦从不客气,拿过来在衣服上蹭蹭便开始吃起来。
山上的萋萋芳草和苍翠树木像年少的我们一样茁壮生长,散发出清绿的芳香,那是年少的味道。燕子从头顶掠过,谁也不问它们飞去何方。
我不知道岁月到底带走了什么,又带来了什么,说不清楚,可就是觉得少了些东西,又多了些什么。也许是少了语言,多了客气。但我知道,那内心深处的情谊,到底是要与天地光阴共生的了。不管山遥水远,我亦愿意风尘仆仆赶去与她相见,即使相见时我们彼此一言不发。
(作者:云南省永善县人民法院李昌丹)